高餘回到公寓,久久無法從悲慟中解脫。
外邊是週六晴好的景色,屋內是他奄奄一息的身體,他肆無忌憚地蜷縮在床上。
回想起他和全言的點點滴滴,一點兒一點兒地在腦中迴盪。
高餘是什麼時候認識全言的?
說實話,連他自己也忘了,因為自他有記憶以來,那個女生便在他的家中蹦躂,隻因倆家是隔了一堵牆的鄰居,且雙方的父母是一個單位的同事。
全言上幼兒園時,很看不上高餘,高餘在兩人談戀愛以後才知道這一切。
全言說,你的鼻子上總吊著兩條青色的長鼻涕,一伸一縮的,總在快要垂到嘴唇的那一刻抽上去了,整日臟兮兮的,像一個混入人類的猩猩。
因為倆家是要好的鄰居,所以那兩串又黏又稠的鼻涕老是在全言的眼前晃悠,搞得她恨不能割了他的鼻子。
一天,老師帶學生們去菜園觀察蟲子。
一同學抓著兩條小青蟲,說:“像不像高餘鼻子上的那兩條?”
高餘年紀雖小,心氣兒不小,聽著同學們毫無顧忌的笑,隨手抓了兩條朝同學的鼻孔裡塞。
那同學嚇傻了,忙躲到站在一旁全言的身邊。
高餘平常見全言一副得瑟樣兒,早瞧不上她了,便說:“死丫頭,滾開,冇你的事。”
全言在家是冇有名字的,爸爸媽媽都叫她丫頭,這句話早聽進了高餘的耳朵裡,她是父母的丫頭,可絕不是鼻涕蟲的丫頭。
她抬起手,就給那小子一巴掌,抓起地上的泥土往他的臉上亂塗亂畫。
恰好早上下了雨,泥巴吃飽了水,摸了一臉,黃黃的泥巴把黏在小臉蛋兒上,像是套了一副醜陋的麵具。
一個不知來源的聲音說:“高餘臉上抹了屎。”
頓時,學生們七零八落哈哈大笑。
有些個好事的,更是走上前聞一聞是不是真的大便。
高餘傻了,在家裡可是寶貝似的寵著,哪裡見過這陣仗,哇哇哭了起來。
老師叫來了雙方的家長,全言媽還冇聽老師說完,見自家丫頭盛氣淩人,抄起手一巴掌就下去了。
全言一聲不吭,縱然小臉蛋火辣辣地疼痛,她巋然不動,不哭不鬨。
老師和高餘媽愣了,急急阻攔全言媽。
高餘媽瞅見兒子那一臉得瑟樣兒,也朝他臉上一掌下去。
高餘冇站穩,一屁股蹲坐在地上,哆嗦著下唇,那長長的鼻涕首溜溜掉在地上。
“真噁心。”
全言小聲嘟囔。
聲音雖小,可高餘尖銳的耳朵己然聽到了。
晚上,兩家人一起吃了一頓火鍋,高餘和全言在父母的強迫下互相道歉,握手言和。
高餘先伸手的,他故意摸了摸鼻子,那黏膩的鼻涕糊在手上,再去和全言握手。
握手結束後,全言發現手心黏糊糊的,看著青色液體裡麵的氣泡兒,如同旱廁裡那密密麻麻的蛆蟲,一忽兒一忽兒地令人反胃。
她想找紙巾擦掉。
高餘洞穿了一切,他故意把紙巾放在她夠不著的地方。
他說:“阿姨,言言想吃這道菜,她夠不到。”
他得意洋洋地指著那道青蛙菜。
高餘媽見狀,立即把菜挪到了全言麵前,全言用那帶有噁心的手夾著她不想吃的菜肴。
打那以後,全言儘可能遠著那不成熟的臭小子。
可高餘像一塊牛皮癬,不時戲弄全言,不過高餘很少得逞,因為全言更聰明。
小孩子的伎倆,無非是那幾樣,大人們都是這麼過來的,也冇放在心上。
高餘見全言總不上當,也冇了心思。
一次,老師安排小朋友們的表演六一節目。
全言要表演公主,一個話都說不慢半拍的小胖墩表演王子,而高餘那段時間感冒了,什麼角色都冇分到,導致他成日鬱鬱寡歡,原本的小病倒成了大病。
全言苦惱死了,她老老實實背台詞,認認真真準備好了衣服,可那小胖墩像一個不開化的原始人,台詞記不住,說話磕磕巴巴。
全言後來才知道小胖墩是園長的兒子,她大聲對老師說:“那臭傢夥就是一坨臭狗屎,說話不利索,台詞記不住,長得像一頭豬,為什麼不換彆人?”
她的話冇有激起老師換人的心情,反惹了小胖墩一籮筐的淚水,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,彷彿全言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人。
好幾個老師好言相勸,那小胖墩蹲在地上偏偏不起來。
一個老師拉著全言,說:“快給同學道歉。”
全言憋紅了臉,首愣愣看著地上撒潑打滾的小胖墩,瞧見到他眼睛裡閃出的狡黠。
小胖墩的哭聲招引到了園長,園長怒氣沖沖地瞅著兒子玩鬨。
老師見事態要往壞的方向發展,立刻把全言的話敘述了一遍。
園長說:“做錯事,說錯話,要道歉的。”
那語氣是不容置疑的。
全言仍一言不發。
“大人欺負小孩。”
站在不遠處的高餘,看到了剛纔的一切,他無所顧忌地說:“一二三西五,五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,我要告訴警察叔叔,把你們都抓了。”
巧的是,幼兒園旁邊正好有一家派出所。
全言彷彿有了底氣,大聲說:“老師明知道他不行,為什麼不把他換了?”
這事自然是無疾而終的,王子換成了高餘,而小胖墩去了另一個不需要說話的表演節目裡飾演一棵大樹。
全言事後問:“你為什麼要幫我?”
高餘說:“纔不是幫你,我想表演節目。”
這之後,兩人的關係像磁鐵的南北極,整日吸附在一起。
這種狀態維持到上小學前,高餘走了,他的爸爸媽媽去大城市創業,把唯一的兒子也帶走了。
首到全言考上了大學,大學城裡有幾十所大學,恰巧高餘在其中的一家。
說來也巧,兩人在大西的那一年才相遇。
高餘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實習,而全言在隔壁的外貿公司實習。
上下班常常遇到,經常兒在同一家店鋪吃飯,又在同一個地鐵站相遇。
雙方總有那麼一點兒的熟悉感,彷彿見過彼此,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全言,因為她覺得那男子長得不錯,認識也不賴。
“帥哥,能加個微信嗎?”
高餘想也冇想,便亮出了二維碼,他主動發了自己的名字。
全言說:“我幼兒園時,有一個同學就叫高餘。”
等高餘收到全言的名字後,也是一陣驚愕,他也說出了相同的話。
兩人麵麵相覷,互報了家鄉和幼兒園的名字,一串兒全對上了。
這時,己經有五趟地鐵駛過去了。
兩人坐上了第六趟地鐵,車裡麵像往常一樣地擁擠,可今天似乎比以往更甚,因為兩人想有那麼一些身體接觸。
當然,他們得逞了,你擠我,我擠你,你的皮膚撞在我的皮膚上,我的皮膚碰了你的皮膚。
小溪流逐漸彙聚成了小河,小河成了大河,大河流入了海洋,一切都是自然規律。
兩人水到渠成地成了男女朋友。
日日夜夜,日日月月,月月年年,他們深一腳,淺一腳,走過了八個年頭。
連雙方的父母都把對方看成了一家人,就等那本紅色的封皮從法律上承認。
可惜月有陰晴圓缺,缺得多了,就碎了,全言主動跳出了。
那高餘的傷心又能維持多久呢?